福建省永定县是著名的客家县份、土楼之乡,是福建土楼世界文化遗产所在地。全县拥有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土楼20000多座。客家文化是土楼的灵魂,琳琅满目的土楼楹联牌匾蕴含着丰富的廉洁文化。 2010年春节,胡锦涛同志走进永定著名的“土楼王子”——振成楼,仰望正大厅前、近五米高的石柱上镌刻的一副隶体书法楹联时大为赞赏。楹联曰: 能不为息患挫志,自不为安乐肆志 在官无傥来一金,居家无浪费一金 粗略一看,很多人以为这不算是一副工整的对联,倒像是两句话。因为大家都知道,对联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上下联之间要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形容词对形容词。以此对照,这副楹联根本就不符合要求。 殊不知,这是一副绝佳的廉政楹联! 首先,从形式上看,此联运用对联艺术的一种独特的修辞手法,叫当句对(也叫句中自对,或自对)。也就是说,它跟常规的对联形式不一样,上下联之间不作对仗要求,而是在上下联内部之间,两个(或两个以上)分句各自成对。语言大师王力先生曾说过:“自对工,则全联工。”此联即是如此:上联两个小分句“能不为息患挫志”与“自不为安乐肆志”构成自对,下联两个小分句“在官无傥来一金”与“居家无浪费一金”构成自对。因此,我们说这是一副对仗极其工整的的对联。 其次,从内容上看,这是一副含义深刻的廉政楹联。因为它的语言稍带一些文言性质,有点文绉绉的味道,一般人难以理解。我们只需注解几个关键词语,大家就能明白如话。 能:能够。 息:止。息患:没有了忧患。 挫:失。挫志:丧失了斗志,或者说丧失了志向。 自:自然。 肆:放纵。肆志:放纵情志。 傥:偶然、意外。傥来:偶然得来、意外得来,此处指非分获得。 整副联连起来就是:能够不会因为暂时没有了忧患而丧失志向,自然也就不会因为处在安乐境地而放纵自己的情志;在官责所在时(用现在的时髦话来说就是在上班期间,即“八小时以内”)没有非分获得一文钱,居家过日子时(用现在的时髦话来说就是下班回家,即“八小时以外”)没有浪费一文钱。 上联化用孟子的一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孟子的意思是说,忧患往往能激励人奋发向上、发愤图强,人反而能生存发展;安逸享乐则往往使人萎靡沦亡。此联作者,即建振成楼的主人之一——林逊之先生,则把人生分成三个阶段:“忧患——息患——安乐”,比孟子说的“忧患——安乐”两个阶段增加了一个“息患”阶段(即暂时没有了忧患而又远还没有达到安乐的阶段)。这是非常符合林逊之先生撰联时的人生境遇的。当初他主持建楼时,正是他当选为国民议会议员的时候,能搬得动当时总统黎元洪为振成楼题词“里党观型”,请得起近代大书画家李瑞清先生为之撰嵌楼名联“振刷精神,担当宇轴;成此事业,垂裕后昆”(振成楼里还有很多嵌“振成”二字的楹联,均是林逊之先生仿照此联,生发开去所撰的),可见非同一般,他已经达到了人生追求的一个比较高的阶段。然而,正如孙中山先生的名言所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林逊之先生对自己有着较为清醒的认识,他认为自己仅仅是处在一个暂时告别忧患、暂时不会穷困潦倒的阶段。他告诫自己,也是告诫子孙后代:能够在此阶段不会得意忘形,不会冲昏头脑,不会丧失志向,则在以后更美好的境界中也就不会放纵自己沉迷于灯红酒绿之中从而招致衰亡破败。套用英语语法里的说辞,林逊之先生把“忧患”看作是“过去时”,把“息患”看作是“现在时”,把“安乐”看作是“将来时”,他更看重是“现在时”。也就是要好好把握现在,珍惜现在,千万不能丧失志向。具体要怎么做呢?则就是下联所说的了:“八小时之内”不贪污、不受贿一文钱,“八小时之外”要跟老百姓一样勤俭居家过日子,不浪费一文钱。唯有如此,才能向着更高的目标迈进。子孙后代谨记此联,也就能代代有出息,不致衰败。 可以看得出,上联从时间上去分析人生的三个阶段,指出最重要的是现阶段;下联则从空间上着眼,指出“八小时以内”和“八小时以外”分别应该要怎样做,层次十分清楚,逻辑关系谨严,时空转换自然,对仗工整,语言典雅,含义隽永,是一副绝佳的廉政楹联!用今天的眼光看来,也还有很好的借鉴作用。 笔者曾见不少专家学者的游记或论文,对此联的解读不尽相同。有人从此联中看出了联作者“此语固是欲彰显正气,却也有几分矜夸财气”(原话),从而探讨富人从政的问题;也有人把下联理解为能够当官时怎样,不能够当官时怎样,即如范仲淹《岳阳楼记》里所说“居庙堂之高”(当官)和“处江湖之远”(当老百姓)分别应该怎样。前者是属于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认为林逊之自诩处于人生的第三阶段——“安乐”阶段,这就如人们常说的“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文学艺术如此,作为其中之一的楹联艺术也不例外,各人解读不尽相同;后者则明显受范文的影响,因为范仲淹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他本身就极其廉洁,他的“忧乐”观整整影响了宋以后的文人墨客,加上历来人们主张“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故而如此解读,也还不没有偏离廉政文化的范畴。而更多的人,则由于文言文读不太习惯,难以理解或理解有误,则不足为奇。(王贵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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