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谣
这里不仅盛产翠竹,这里还盛产歌谣,它像一茬茬青翠葱茏的植物在井冈山上茂盛地生长着。
井冈山,生长歌谣的红土地。巍峨的青山一重一重,绵延成一道一道森严的屏障,在她小心翼翼的呵护里,歌谣的种子在井冈山的每个旮旯里生根、发芽,遍地开花,歌声如潮,那么高亢,那么嘹亮,涌过山冈,穿云破雾,响彻云霄。歌声是满山的红杜鹃,竞相绽放,争奇斗艳,歌声似熊熊的野火,将朽木枯草燃烧殆尽,一如漫山遍野的翠竹,一如八角楼台上的灯光,歌谣,成为井冈山的又一道跃动的风景,又一个红色标签。
歌谣是历史,循着歌声的足迹,我仿佛看到了那段波澜壮阔的岁月。
这当然是用青春和热血浇铸而成的时代最强音,高歌着壮怀激烈,“碰到敌人莫害怕,勇敢拼杀不让他;断头只当风吹帽,负伤如戴大红花。”“要吃辣椒不怕辣,要当红军不怕杀;茅草过火不断根,春风一吹万万千。”多么豪迈的英雄气概!歌声里洋溢着喜悦,“红旗飘飘五角星,共产党来哩有田分;打倒土豪和劣绅,劳苦大众乐盈盈”;歌声里飞扬着乐观,“红米饭南瓜汤,秋茄子味好香,餐餐吃得精光;干稻草,软又黄,金丝被儿盖身上,不怕寒风和大雪,暖暖和和入梦乡”;歌声里表达着坚定信念,“夜半三更盼天明,寒冬腊月盼春风;若要盼得红军来,岭上开遍映山红”、“此番回去要革命,拖枪再来当红军;革命胜利有时转,劳苦群众欢迎你”;歌声蕴含了款款深情,情意绵绵的《十送红军》,婉约清新的《请茶歌》,感人肺腑的《红军阿哥你慢慢走》,那份扣人心弦,催人泪下的深情,通过经典的旋律直逼我灵魂深处。
歌谣更是信念。每首歌谣都是井冈山精神的一个缩影,井冈山人这样说。优美的旋律、朴实的歌词以及每一个被赋予了感情的文字,使它有了旺盛的生命力,红色歌谣在井冈山的乡间田野回荡,在深山老林缭绕,一曲曲动听悦耳的山歌,道出了井冈山儿女的淳朴与善良,经久不衰的红色歌谣唱响了井冈圣地的峥嵘岁月。歌声告诉我,哪里是通往心灵深处的路,歌声为我传达快乐和幸福的声音。
在一个薄暮初降的傍晚,我独自徜徉在井冈山的街头,听到红歌广场上一片欢声笑语,一群男女老少正在歌声的伴奏里跳舞,我相信他们脸上幸福的表情分明是情到深处的流露。而我的思绪伴随歌声穿越时空,遥想烽火连天的往昔,体味那一种生命真谛的歌唱和艺术的真实美。不禁遐思翩跹。
脚写的血书
血书,坚贞或者抗诉的象征,表达思想与感情的一种特别而极端的方式。记忆中在史书与艺术作品中,我没少读过血书的故事,并且常常被这种独特的书写感动着。
远的不说吧,譬如清末革命家陈天华遥寄血书即是足以惊天动地之举。陈天华在日本留学时,听到沙俄军队侵占满洲,腐败无能的清政府又要同沙俄私订丧权辱国条约的消息后,悲愤欲绝,立即在留学生中召开拒俄大会,组织拒俄义勇军,准备回国参战。回到宿舍后,他咬破自己手指,以血指书写救国血书,在血书里陈述亡国的悲惨,当亡国奴的辛酸,鼓舞同胞起来战斗……他一连写了几十张,终因流血过多而晕倒,可嘴里还在不停地喊:“救国!救国!”别人把他救醒后,他坚持把血书一份一份装入信封,从千里迢迢的日本寄回国内。读到的人无不感动。他是这样写的,更是这样做的,短暂的一生一直战斗在革命救国的前沿,他著有《猛回头》、《警世钟》两部书,大声疾呼:“改条约,复政权,完全独立;雪国耻,驱外族,复我冠裳。”最终为了激励人心,陈天华在留下万余字的《绝命书》后,在日本蹈海自尽。
我相信任何一个人在一份血书面前绝不至于做到视若无睹冷眼相对的。而在井冈山上,我第一次了解到了脚写的血书传奇,那一刻,我震撼了,我觉得仿佛有一股强烈的电流一下子就击中了我的心脏,使我感觉到了一阵战栗。
这份血书作者名叫刘仁堪,一个芸芸众生中普通不过的名字,却因为脚写的血书,他注定成为历史的星汉里璀璨的一颗。刘仁堪1927年9月随秋收起义部队上井冈山。1929年5月19日,时任中共莲花县委书记的他被敌人处斩。临刑前他痛斥敌人,被敌割去舌头,血流满地,遂用脚蘸鲜血书写六个大字:“革命成功万岁”。
看似简单的一句口号,嘴巴一张,喉咙里轻而易举即可呼喊出来的,但对即将慷慨赴难的刘仁堪来说却是个撕心裂肺的事情,因为他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发声吐词的功能随着舌头被残忍地割断而丧失了。我想,面对高举在他头顶的屠刀,他没有恐惧,面对即将告别的人世,他也没有遗憾,而他最为痛苦的一定是不能把他最后的心声向那个动荡不安的世界控诉出来,一定是不能把他心中最为神圣的愿望向他的父老乡亲、向与他一般正在前仆后继的战友们表达出来。他满腔悲愤遂化作六个用脚蘸鲜血书写于井冈山这片红土地上的大字,“革命成功万岁”。
脚写的血书呵,血泪凝成的呐喊,对黑暗的蔑视与永不屈服,这是信念的昭示,更是激励的号角,一字千钧,掷地有声。
六个鲜血淋漓的大字,于是深深地镌刻在厚重的历史土壤里,它们在井冈山上盛开如鲜艳的红杜鹃。(谢枚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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